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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氏虽然祖宗汉姓,但晋亡入魏后,就世代与鲜卑人杂居,通婚至今,高湛早已不似汉人,反而一身鲜卑习性。他高大非常,熟习弓马,只因自小随父兄征伐在外,又登极践祚,说话时自有一种威势,宫中的女人,少有不惧怕他的,更何况他还步步紧逼地质问——李祖娥只微微仰头,就好像要被他的身影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她张了张口,似是想说什么,殿中却是寂静。高湛最恨她缄默,他倾下身去想拽她的衣裳,娄太后断声喝起左右:

    “拉开他!”

    太后毕竟是亲母,高湛果然顿住身子,任由两个手抖脚颤的宫娥小心翼翼地将他扯开。娄昭君乃是鲜卑大族出身,娄氏自旧魏时,就是望门高姓,高湛又是她亲出的子嗣,她本不该体怜这个汉女儿媳。但毕竟同为女子,娄昭君素性坚硬刚强,一辈子不吃闷气,连夫婿也是自己选的,如今李氏女境遇惨凄至此,娄昭君固然切齿恨她软弱,却也不免心生恻隐。她很了解高湛这个儿子的性情,是以一言喝止他之后,她也不再严声厉斥,反而悠悠地长叹一声:

    “步落稽我儿,你看那李氏,她是个娇娇滴滴的汉女。当年她初为新妇时,莫说你哥哥,就连你父亲和我,也都体恤爱惜。何曾对她动过鞭杖?如今她亡夫丧子,那样孤孤单单的一条命,你这样损折她,又哪里是长久之道呢?”

    高湛听到母亲婉声说出“娇滴滴的汉女”一句,无端地想起李祖娥纤细白皙、柔若无骨的一双手,不由浑身激灵灵地一颤。他又看向那殿中跪着的单薄身影,“损折”,“损折”,两个字在他心中慢慢地转了一个来回。他目中的神情倏然和软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嫂嫂说怎么办呢?”他低着头轻轻地说,比起他在房中肆意无羁的言行,此时,在明光正大的殿堂上,他的声音轻缓温柔,近于恳求。李祖娥仰起脸来看他,她面颊上泪水已干,分明满目悲意,一时竟然显得无限温存。他又说:

    “嫂嫂,你知道我绝不能割舍你。”

    娄太后见劝的话奏效,这时才对旁边的保母嬷嬷轻轻颔首。保母嬷嬷束着双手,无声地走下殿中,向高湛行礼,高湛连忙低头还礼。齐承魏制,天子固有八母之说,娄太后生六男二女,皆曾由保母嬷嬷照顾养育,故而她在内宫中地位尊崇。娄太后向高湛示意:

    “你性子太急,朕将李嬷嬷赐给你,你让她留在昭信宫左右,替你伏侍李氏。但凡有什么事情,只让她打,或者让她指人打,也比你有分寸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