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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陈洺之常做一个梦,梦中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陶罐,一直向西北行。
    不知尽头在哪儿。
    穿过密林,戈壁,穿过长河,最后到了一座山,他不知陶罐里装的是什么,但是,明白这对他很重要。
    沿着山路走,终于到了山谷,山谷两侧是重沿峭壁,走过去有树叶扑簌扑簌落下。
    这个梦梦到过许多次,陈洺之知道,再往前走,会看见一片草原。
    六七月间,草木繁盛,草原大地上叶子鲜嫩,一直往前走,陈洺之看见了破败的帐篷,残断的木头,脏兮兮的被腐蚀过烧焦的毡布,以及破旧的,染了血渍的桌椅。
    血腥和战火的味道已经散去,只剩泥土和草叶的香气。
    陈洺之恍然大悟,这里是乌迩,曾经被大楚打败的乌迩。
    那些带回去的战俘已经充作奴隶,每天做着最苦最累的活,据说,乌迩的王死在这片土地上,他是战死的,也算死得其所。
    乌迩的小殿下也死了,乌迩的王妃曾经是大楚的公主,被带回来大楚,如今,在他怀中。
    陶罐里骨灰,容姝的骨灰。
    陈洺之记起来了,当日帝后大婚,他以为留在公主府的是容姝,听见公主府走水的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,谁知,锁在屋里的人是赵颜兮。
    一切豁然开朗,他突然明白了,为何数年来,容誉执意要养兵,攻打乌迩,为何有赵颜兮这么一个人。
    明明只是容貌相像,容誉却被她迷得神魂颠倒,容姝是他姐姐啊,却要立赵颜兮为后。
    帝后大婚,公主府走水,何其讽刺。
    好一招偷梁换柱。
    他来不及深想,赶紧出公主府,至于赵颜兮,咎由自取自作自受。
    终于,在朱雀门前,陈洺之拦住了喜轿。
    当朝太傅,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张绪不敢拦,又不敢任由陈洺之胡闹,便笑着说了句,“陈大人这是作何,马上就是吉时了,耽误不得,您可别让咱家为难。”
    陈洺之目光锋利,狠狠地剜了张绪一眼,“轿子里的人是谁?”
    张绪道:“圣上和平阳侯府二小姐的婚事人尽皆知。”
    陈洺之不管拦路的人,走到喜轿前,掀开了轿帘。
    张绪唯恐陈洺之发觉什么,皱着眉默不作声,想拦又有心无力。
    陈洺之心又酸又涩,难受地厉害,他怪自己,怪自己发现地太晚,若是能早一点,兴许容姝就不会受这种苦,被自己的弟弟威胁,娶回去,她心里得多难受。
    耶律加央刚死不久。
    里面人静静靠着车壁,盖着盖头,身子歪着,他伸手把盖头揭开,容姝就好像是困了累了,靠在车上睡一会儿,睡够了就醒了。
    陈洺之想碰碰容姝的脸,手却像被烫到了一样,立刻缩了回来,她不知是何时走的,嘴角竟有一丝浅笑。
    陈洺之记得,自她回来之后,容姝就没笑过,终于笑了。
    他看着喜轿里的人,久久没有动作,久久没有说话。
    张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遣人去宫中宣太医,长公主出事,他的脑袋可保不住了。
    “陈大人,还请进宫宣太医啊!您拦着喜轿做什么,这罪名谁担得起!”
    陈洺之胸口闷痛,然后一口血咳在了地上,早知如此,早知如此。
    他绝不读书,绝不考功名,绝不做这太傅,绝不为容誉出谋划策,他以为,接容姝回来是为了她好,是他害死了容姝。
    身后马蹄声震震,徐景行弃了马,跌跌撞撞跑了过来,他眼中震惊不似作假,陈洺之摇了摇头,容誉把徐景行都给骗了。
    陈洺之把唇边的血迹擦干净,“我要带她走,你可要拦。”
    徐景行眼睛红了,眼中隐隐有泪光,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然后解下身上的令牌,“你走吧,快走。”
    “拿这个,就能出城,我会应付皇上。”
    陈洺之抱着容姝上马,天很热,天边还有庆礼的烟花,陈洺之不知道她死前抱着怎样的决心。
    大楚不是她的家,乌迩才是。
    乌迩在西北方,陈洺之带着人走了两日,尸体不能留太久,他把容姝火化,带着她的骨灰,送她回家。
    不知道走了多久,终于到了乌迩。
    乌迩被毁了,哪还有有家。
    陈洺之花费时间,把草地上的骸骨捡起来,大战结束之后,这些并没有管,而是任天上的鹰鸟地上的野兽吃干净,他不知道那块是耶律加央的,只能全捡起来,然后把尸骨活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