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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秀英要说什么,又叫程谦一瞪眼,与他对瞪起来,把玉姐给撂下了。玉姐挨挨蹭蹭,也不叫李妈妈,自家耷拉着脑袋往外走。程谦不忍,上前一步抱起她来,亲把她往厢房里头,一道走,一道说:你娘怕你把东西给了人,自家倒没东西使了。亲娘才这般疼你哩,换个外人,才不管你哩,凭你把东西给谁,也不替你心疼。又或是你给惯了人,人都当你是傻的,一回二回皆来讨要,你白给了东西,还叫人瞧不起
    玉姐转被程谦哄转过来,拍拍程谦的脸:我不难过了,爹,你脸都冰了,去歇了呗。
    程谦摸摸她的头:洗洗早些睡了,明儿还有课哩。
    程谦回了房,自说秀英:你倒说来,家里也施粥,也礼佛,便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头儿,寻常人都说好。上回去城外头收租,车轴坏了,幸平日结了善缘,有人帮衬着抬车,又唤木匠来修。
    也不该泼泼洒洒了给。她总该知道,给也有讲究!我娘先前
    凡事只一提素姐,不消说下文,程谦已能知道这位岳母又做了个坏榜样,说不得,岳母怕是当了许多回冤大头,是以妻子才这般焦躁,唯恐玉姐学坏了。
    程谦思忖片刻,道:那你便教她罢。
    还用你说,我今晚就要教哩,我拉着她的手儿往前走,你拽着她的脚往后提!
    程谦索xing闭口不言。
    次日一早,秀英冷着脸给了玉姐一只匣子:你也渐次大了,或与人玩,总要有些物什互赠。自家收好哩,要叫人白哄了去,且看我收拾你。该花的时候儿花,不该花的乱花了,到有用的时候可就再也没了。你且使着,过些时日,便知谁个好、谁个不好了。
    玉姐犹带懵懂,左右看看,无人接话,只得上前接了匣子,低声应了,实不知母亲这打的是甚主意。直到新年时,方有所悟。
    玉姐平日少出门,程老太公做过寿,她又在家中随苏先生学习。因年关渐近,天气又冷,街坊门内娘子便不肯走远,又嫌家里闷,互相患个门儿倒是好消遣。玉姐头半晌上课,后半晌或写字儿、或见各家婶子,又有各家哥儿姐儿来,渐有些互赠。
    玉姐自接了秀英的匣子,打开时里面些是些小玩艺儿,也有几个银锁片儿,也有一些琉璃珠子等,每与小友一处玩。忽忽二月,玉姐便被秀英磨了出来。有些遇她只管盯着她手上东西看,总想摸摸,更有甚者不声不响拿走的。也有就大大方方讨要,一次不给下次再来的。亦有不讨她东西,反赠她玩器的。也有拿出东西来与她共处一处玩耍的。
    总讨东西的,多半只与那么一、二回,便不肯轻与。若有肯上前、肯出力的,方结jiāo下去。遇到有来有往的,便好作一处。又恐记不得谁与谁,便学着秀英,也拿些纸,自家记了这些人qíng往来。林家林月姐、纪主簿家娥姐、里正家里三姐与她最好。
    秀英每看了她趴在chuáng上皱着脸儿翻匣子,不由笑了:这些个家里还供得起,你又作这小家子样儿来,收好了罢。来年与你买两个丫头使,你慢慢儿就知道怎么使人了。她自幼年起,林老安人眼见素姐指望不上,教着她立起来,便也把这一套使到玉姐身上。
    及至年末,玉姐肚里也新背了十余首诗,念了一本书,新认几百字,也认了几个朋友。苏先生心憔力悴,与她放假。又寻了程老太公:玉姐来年可学画,如今天寒,颜料易冻,开chūn天暖便学。
    程老太公自无不可,眼见苏先生实被玉姐折磨得不轻,歉疚道:小孩子家没规矩,先生受苦了。
    苏先生道:她机灵是尽有的,心地也单纯,于我也有启发哩。
    程老太公道:她再小些时也是乖巧,在我跟前颇省力,再不想是这般淘气的。这个,我叫她爹每日看着她上课,她爹管得她哩。
    苏先生把嘴半张,半晌不知说甚好,终是道:不妥罢?
    程老太公道:妥哩,妥哩。姐儿是等斯文些,姑娘家家,张口说话吓着人可不行。再者,她爹也是个好学后生,姐儿自家好qiáng有甚用?不若她爹qiáng,她方能有个倚靠。不数年,她爹归了宗,若运道好,也好考个秀才,我玉姐才能穿得绸。
    苏先生眼前仿若天降一个大坑,跳也不是,不跳也不是。
    这二、三个月,我冷眼瞧着,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哩,为着舍下景况可怜,曲就教这么个鬼灵jīng儿,又考不得试、又做不得官儿,委屈先生哩。她小孩子家,用甚高明人教?是我舍不得先生,qiáng留下跟个丫头片子耍,心里实是不安,对不起先生呐。
    程老太公更添一把火,一力撺掇着说程谦之人品高洁:我先前也招女婿哩,吃酒使钱不提,还自家昧下钱来存。这个不一样哩,只拿辛苦钱,账目从来清慡,一丝儿也不沾我地。又常思父母,也不肯总在我家住,又好学,吃得苦、做得事好歹是个成年男子,与先生说话解闷也好。先生要不肯收这般年纪的学生,只当他是给闺女陪读。
    苏先生耳朵一动:老丈这孙女婿,仿佛听说是北地来的?父母双亡了?
    程老太公道:是哩,遇灾,叫我拣着宝哩。
    苏先生吃不准:我须见一见他。
    程老太公把一张愁苦脸变作笑靥:使得,使得,我自寻他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