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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老安人想的却是:不是他们,难道要寻庄稼汉?一朵娇花似的女儿,也只有配个斯文人方好。没了吴二郎,上哪里寻个斯文人肯做赘婿的呢?
    老两口商议毕,也央了中人,也写了契书。程老太公因想,吴家自有大郎延续香火,自家女儿又不顶大用,须要个男子相伴一生给她倚仗,便要立一个死契。这契书与程谦立的就不一样,没个年限的,乃是一辈子的事儿。
    吴家兄弟犹豫许久,想拿乔,却也耗不下去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。
    就这么定了契书,往衙里备了案。吴二郎自入赘之后,亦改姓程,把绢罗衫替了粗布衣,不必吃糠咽菜,细米白面管够,闲时还能看程老太公之藏书,又有娘子塞他零花钱为岳家巡看铺子还有孝敬。除开林老安人略厉害,程老太公却极讲理,素姐又实是个温柔淑女。日子过得比在家舒服了何止百倍?
    只是吴二郎这赘婿做得极没职业道德,早忘了快要饿死时发的愿但助我过这一关,必有厚报。快要饿死时拿脸换饭吃,吃饱了又觉得做赘婿不好。时人是鄙视赘婿,他也颇听了几句不好听的。真有信义的,就一路做下去。真有骨气的,就离了岳家。吴二郎却做了一件让人瞠目的事qíng他拿着岳家的钱,在外头包了个卖唱的。
    那一年程老太公做寿,也热热闹闹弄了两三个唱的来,也摆了几桌酒席,可恨内里有个卖唱女,把勾魂眼往吴二郎身上一溜,勾出了吴二郎三魂七魄来。也是孽缘,后几日吴二郎往外头收账,过一酒楼,又遇这卖唱的。卖唱女,颜色但好些,便免不得被揩些油水,又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来。
    吴二郎被卖唱女子几句:得郎相救,奴奴感激不尽。弄得飘飘然起来,稀里糊涂就收了人家绣帕。次日他又出门,卖唱女等在巷口,又与他果子吃。一来二去,两人便成其好事,吴二郎手上也有几个私房了,便出钱在江州城里赁了间院子与这卖唱女子住,居然也置起外宅来了。
    这卖唱女子极有风qíng,倚他吃饭,自把他捧得似个英雄。家中素姐虽对他好,奈何吴二郎总觉得抬不起头来,仿佛连看门扫地的仆役都瞧不起他似的。只恨他现在还要倚着岳家吃饭,不得与卖唱女子长相厮守。
    没多久,素姐生下女儿,彼时家中略失望,为这女儿取名招弟,盼着素姐能再得一子。然素姐却始终没有喜信,倒是外头卖唱的给吴二郎生了个儿子,算起来,还真是秀英的弟弟了。
    女人生了儿子,就打起了小算盘,勒bī着吴二郎把母子接进程家去:奴敬她为主,只把她当亲姐姐侍奉,哥儿总是你儿子,姐姐岂不正缺一个儿子?哪家儿子,也只是大娘的儿子。
    吴二郎亦想自己一家骨ròu团聚,且对男人而言,儿子总是更重要的传宗接代是大事。素姐生的儿子必要姓程,这一个,许能姓吴呢?又思素姐素来柔弱,极好说话。只要素姐答应了,一同去求太公安人,事qíng多半能成。说辞他都想好了:总是招弟的兄弟,抱了来,只作个引子,素姐见了,许就能生儿子了呢?
    却不想程老太公与林老安人却不是吃素的!程老太公还虎着脸,林老安人先bào跳如雷了:招你来可不是为了给你养野种的!林老安人原也是富人家闺女,嫁与程老太公也是富贵娘子,教养本是不坏的,这回是真被气得狠了,且自此之后,凶悍之xing就越来越显。
    素姐还未如何,程老太公先动了,他也不与上门女婿磨牙,只管拿了人,往衙里一送。卖唱女听说须得到衙里立个文书,说分明了,还道程太公是为了不令亲外孙吃亏要往衙里立书讲分家产的事。
    暗想这程家果然好说话,这是要接她进去享福,想了许多应对的话,暗想就是眼下应下了不分家产又如何?儿子是我生的,两个老东西去了,夫是我的、儿是我的,程家一娇弱娘子如何能与我比?只是程老太公一双利眼,她绕不过去,眼下须得应下了,不过是虚应一回故事,先得进了门,万事才好说。否则吴二郎并不掌家中银钱,她在家外,日子是比不得程宅富贵的,故而与吴二郎两个居然应了偷jian以证儿子是吴二郎的。
    既有男子休妻,就有岳家请赘婿滚蛋。jian夫yín│妇自己都认了,还有甚好说的?程老太公在衙门里当场翻脸,与吴家解了契,只许吴二郎穿着随身衣裳赶了出去。这一对儿野鸳鸯还一头雾水呢,就什么都没了。卖唱的一看势头不好,孩子丢与吴二郎,自谋生路去了。她原在贱籍,行院里常有这等出来赶趁的,只要依时jiāo了抽头,自在外面快活,遇上个冤大头,倒好替她赎身。如今外面没个好日子了,往院子里一缩,改个花名儿,依旧勾搭来往孤老。
    吴二郎彼时袖里还有几个银角子,换了钱,抱了孩子,往依兄嫂过活。过上了苦日子,方知以前在享福,再痛哭流涕想回来,又哪有这等好事?儿子饥一顿饱一顿,活到四岁上一病死了。吴二郎还想抱着儿子往程家求救救招弟兄弟,被程老太公一顿乱棒打出。
    吴二郎本无钱,再娶不得新妇,若无这偷养娼妇之事,凭一副好皮相倒可做赘婿,眼下却连寡妇都不肯招他入赘了。从此浑噩度日,替人写封信,换几个钱,喝个烂醉,就开始哭儿子,又念叨女儿,一时又恨起程家见死不救来,亦往程家闹过几回事。
    有些人穷且益坚,有些人就穷生jian计,吴家隔些时日就想来占些便宜打些秋风。遇到年节,也拿一些老茄子、腌咸菜来作礼相送,程老太公为图清净,心qíng好时与他们几个钱。从此就有不少磨牙事。素姐柔弱,又只知哭泣,bī得秀英不得不早早担当起来。
    不想这样好日子,他们又来了,实是扫兴!
    程谦出来吩咐:厨下jī子儿煮好了么?街坊四邻,父老乡亲,来道喜的都与些jī子儿。只是家里女人多,倒恕不能一一迎进来吃茶了。便是把吴家人当街坊,散与几个红蛋,顶多抓一把钱,打发他们走人家门是万不能让他们再进了的。
    这老婆子却是吴二郎的大嫂,初嫁时也是斯斯文文,被日子一煎熬,也泼辣了起来,硬想往里挤:不吃茶不吃茶,就是看看侄孙女儿
    程谦沉下脸来:内有产妇,老妈妈尊重些!拿些红蛋,早些家去罢!
    吴大娘子登时放赖,在门口打起滚来:你不过也是一赘婿,何苦为难我们家?!竟不让登门了!谁与谁还不是一样的!几个jī子儿就要打发了我!她的小儿子也要娶亲,却没甚钱,寻思趁着喜事来讨好一二,程家富贵人家好面子,总能弄些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