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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("他如风掠境");

    初四那天,

    林有期接到一通电话,被告知边防队长沈铮牺牲,遗体已被护送回沈城,

    请他前往参加告别仪式。

    沈铮是林有期毕业后的第一位上级,

    也是救过他命的人。

    当初跟外军对峙交手时,林有期为保护领导中弹倒地,是沈铮冲过去及时把他往回拖,

    才不至于让他被外军继续踩踏。

    后来医疗队还没赶到,也是沈铮不顾命地背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往回奔,为他争分夺秒,

    他才能尚存一口气撑到医院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沈铮,林有期也许活不下来。

    在林有期心里,

    沈铮永远是他的队长。

    永远都是。

    可是,现在却告诉他,他最敬爱的队长牺牲了。

    林有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赶过去的。

    他只知道到了告别仪式的地点,

    他停了车下来时,腿都在发软。

    他看着明晃晃的“沈铮同志的告别仪式”那几个大字,

    僵在原地,好半天都挪不动一步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

    林有期才绷着全身的神经,

    迈开腿,

    一步步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到了厅内,

    林有期望着穿着一身翠绿军装安静躺在鲜花中的沈铮,

    眼眶渐渐变得通红。

    他的脑海中响起他们相处时的很多事。

    “林有期!”

    “到!”

    “俯卧撑一百个!做不完不准去吃饭!”

    “拿着!”沈铮扔给他一个果子,

    “吃完赶紧滚蛋去站岗!”

    “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,”沈铮高兴道:“又立了功,旅长都点名夸你了,

    真让我……那话怎么说来着?啊,与有荣焉!脸上有光!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未婚妻,看看,漂亮不?”休息的时候,沈铮拿着未婚妻的照片冲他炫耀,“过两年老子就结婚,请你吃喜糖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和队长相处过的每一幕,都在刺激着林有期的神经。

    大厅里还有很多其他战士,包括领导和首长。

    追悼仪式开始。

    “立正!”

    “脱帽!”

    “向我们牺牲的战友沈铮同志,敬礼!”

    “礼毕!”

    所有战士听从口令,动作整齐划一。

    庄严而肃穆。

    等仪式结束后,林有期逃离到外边。

    穿着一身军装的他如松柏屹立在冰冷的太阳下。

    身后有人走过来,喊他:“老七。”

    林有期扭头,看到了他在边防部队时的战友蒋鹏。

    “班长。”林有期叫人。

    蒋鹏问:“你的伤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稀松平常地说了两句,气氛沉默下来。

    片刻后,蒋鹏才声音泛哽道:“队长总提起你,每次都夸你能力强,一直立功,是他的骄傲。”

    林有期攥紧拳头,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“他还念叨着,结婚的时候请你出席,也让都很想你的大家和你见见面。”蒋鹏深深舒了口气,叹息说:“本来,今年过年队长就要跟小嫂子结婚的,但因为有任务就推迟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成想……唉……”

    被蒋鹏一提林有期才想起来,他从赶过来后就始终没有见到沈铮的未婚妻。

    “小嫂子呢?”林有期问蒋鹏。

    “情绪过激,今天一到,看到队长后就崩溃晕倒了,现在应该在房间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“队长的父母呢?”林有期又问。

    “没来,”蒋鹏叹息:“两老都受不住这打击,状态不太好,不适合出席这种场合,就只打算参加队长明天的葬礼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林有期临走前去了趟卫生间,就在他要从男厕出来时,忽而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跑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里的男女卫生间共用同一个洗手台。

    他清晰地听到外边有个女人在难受地呕吐,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。

    随后有人追来,语气着急担心地喊:“盈盈!盈盈!”

    林有期的脑子里刚划过队长的未婚妻叫薛盈这个念头,就听到外边的女人开始呜呜咽咽地哭。

    “说好今年过年结婚的,他答应了我要平安回来!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就这么走了!”

    就是薛盈。

    林有期听到她的话,心跟着揪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们结婚的事从……从去年拖到今年,我知道他忙,他为国为民,身不由己,可是……我呢?”

    “我只要他活着,我只想他活着,”已经情绪失控的薛盈语无伦次,话说的颠三倒四,毫无条理:“不结婚也没关系,忽略我也没关系,只要他平安就好了啊!”

    而后她又开始一阵呕吐。

    林有期是了解过情绪应激可能会出现呕吐的症状的。

    而且,哭得厉害了,也可能会干呕。

    薛盈像是要把胃里倒空,仿佛这样心也就能跟着腾出来,不再装着某个人。

    “盈盈,”她的朋友过来扶她,嗓音哽咽着说:“你别折磨自己了,他知道了也会很难过的。”

    薛盈耗尽了力气,颓丧地坐到地上,几乎要晕过去。

    她被好友勉强搂着,靠在好友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“让我经历这些,不如直接死了,”她呜呜地哭道:“这样折磨我比让我死还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再遇见他了,”薛盈的气息发短,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的:“要是……要是能重来一次……我不要,跟他好。”

    而后,薛盈陷入晕厥,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“盈盈!盈盈!”她的好友惊慌失措地大喊:“来人啊!有没有人!”

    失神的林有期慌忙奔出来,直接背起薛盈就往外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告别仪式的隔天,林有期参加了沈铮的葬礼。

    薛盈的情绪已经恢复过来,在人前的她努力压着痛苦和悲怆,态度得体地面对大家的慰问。

    不再和昨天在卫生间里时那样歇斯底里,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林有期在要离开前和其他人一样,过去对薛盈道别。

    “小嫂子,节哀。”他词穷地说不出别的话。

    薛盈眼睛红肿地望着他,声音轻哑地问:“你是哪个?”

    林有期报上名字:“林有期。”

    薛盈重复着呢喃:“林有期……你就是林有期。”

    林有期轻蹙眉,很意外薛盈知道他。

    “沈铮常跟我提起你。”她的嘴角微扯,眼睛里又氤氲上一层雾气:“说你是他最骄傲的兵。”

    林有期低声道:“队长也是我心中最伟大的队长。”

    薛盈说:“我宁愿他没有那么伟大。”

    而后又叹息:“真羡慕你啊。”